勺园记
发布时间:2018-05-11 浏览:4988次
勺园记
潘爱娅
早年,读过方令孺的《忆江南》:“家里来信说:敌兵进城,把城里的房子大半烧掉了,把我们家的凌寒亭也拆毁了。这座亭子共有三间伴着城墙,城墙像一座山,因为时间的古老,从砖墙缝里生出许多藤萝和灌木。亭子的左边是一片竹林,右边是一座尼庵,前面隔道女墙,就是一个小湖似的池塘.......”
这段凌寒亭的描写,就是方令孺出生成长的地方,桐城“方氏勺园”。读过文章,我就心生向往,想一睹勺园的风采。那时觉得这样的园子,不是一般人可以跨入的,尽管我们相隔不远,可我把向往一直只当作向往。
早年,我住在桐城中学隔壁,每日里到桐溪滆洗衣洗菜,来往之处必经桐中一方形立柱旁。立柱上刻有“高峰入云,清流见底”大字,大字底下刻的是“方守敦”。见的次数多了,了解的东西也就多了起来,我知道了“方氏勺园”的别名叫“九间楼”。九间楼那地方出了许多的大文人名人,包括方守敦,这些都是从浣衣妇们的口中所得。
我知道了方守敦是民国时期的著名教育家、书法家。尤其书法,隶属碑体皆具风韵。他协助吴汝伦创办桐城中学,与李光炯创办芜湖安徽公学,与姚孟振重修《桐城县志》等等许多事迹,在桐城是妇孺皆知。而我最感兴趣的是:方守敦是方令孺的父亲,是《方氏勺园》的主人,是在凌寒亭里写出《凌寒诗稿》的人。
如是,我更是想一睹“方氏勺园”的风采。然而,为生活奔波的人,更注重的是生活,精神上的向往也就一再搁置。时至现在,我已在桐城小城生活四十余年。因我住城东,勺园在城西,日子闲暇了,却因种种原因,竟仍是无缘见勺园一面。
今年新春,承蒙李国春先生邀约,前往参加了“戊戌勺园雅集”盛会。接待我们的是方氏后裔,生于勺园长于勺园的方亚亚。我与方亚亚是第二次见面,这位端庄美好的女孩,第一次的见面,就给我留下了非同凡响的印象。我在她的身上看不到当今社会的浮躁,看不到世俗里的艳华。
方亚亚性格沉稳,语言层次分明,娴雅里透出的是贵气、大气。这种气质来自于她自身天成,毫无刻意为之,这或许是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我们从方亚亚言谈举止里,似乎能窥探到方氏家族的,优秀文化和血脉渊源的传承。
初见“勺园”,一股苍然感猛扑心房,这样的形象与我心中的勺园相差太大。在周围现代化高楼的包围下,五百年的勺园几易其主,已是苍老得不堪入目了。人们口中和书中所记述的一方名园,已不复昔日风采。著名的方宗诚藏书的“九间楼”,名字还在民间流传,园中已经没有了丝毫踪迹。方守敦和友人吟诗作对的凌寒亭,连地址在何方已无人说得清。那片竹林、尼姑庵、和一湾水塘也只有在方令孺的《忆江南》中寻找了。
方氏家族称为九姑的方令孺,课读侄子舒芜(方管)的林荫园林,和园林里的各种参天古树等等,随着老辈人的离去,现在人恐怕做梦都难以梦见。战火的摧毁,岁月的更迭,遗留在我们面前的勺园,看起来不过就是旧式人家的普通庭院。好在那一块被方守敦非常看重的“立云”片石,依然完好的竖立在园中。
也就是说,一方名园“方氏勺园”,只剩下了这苍老破旧的一角。几百年的风雨沧桑,这一角能被保存到现在,已实属不易。这勺园一角的守望者,就是方亚亚的祖姑母,现已九十多岁,终身未嫁的方玉琴女士。
在桐城的方氏有两支,一支是桂林方,明末清初的名人方以智和他的姑母方唯仪就是属于这支。方以智故居在桐城市寺巷潇洒园内,这不归本文所述。
“方氏勺园”的这支是来自桐城鲁谼山,首先入住的是方宗诚。方宗诚(1818—1888),字存之,号柏堂,清代著名学者,是后期桐城派大家。曾国藩想聘他为幕僚,遭谢绝。编修《两江忠义录》,书成后,大受曾国藩赏识。据方氏后人传说,勺园就是曾国藩赠与方宗诚的。这只是族中传说,难以考证。方宗诚有两子,长子方守彝,次子方守敦。自幼勤于学业。长成,皆成为中国学术和教育界的著名人士。据方氏后人所述,方守彝一支定住于安庆胭脂巷,方守敦一支驻守“方氏勺园”。
勺园里代代才人出。方守敦的子女都是从小在勺园接受良好教育的。特别出名的是儿子方孝岳,女儿方令孺。方孝岳才华横溢,为中国的文学,经学,佛学都做出了很大贡献,并有十几部著作传世。方令孺毕生从事教育工作,是早期新月派诗人,与林徽因过从甚密。一生著作颇丰,并被当选为浙江省文联主席,广东省一、二、三界人大代表。方守敦的孙子辈里,有青年早逝的著名新月派诗人方玮德。有现代文学评论家舒芜(方管)等等。从清末民初至现代,勺园为中国的文化教育事业输送了众多优秀人才。
随着桐城市“六尺巷文化”片区的整体维修,紧邻六尺巷的方氏勺园,同样引起政府重视,也被纳入了维修范畴之内。方氏后人努力配合政府,搬出了勺园。我们这次的“戊戌勺园雅集”之会,就是赶在勺园还没有整修之前,与老勺园作一个告别。
相信不久,一座旧貌新颜的勺园,承载着她厚重的文化底蕴,展现在八方游客的面前。这是方氏家族人的欣慰,也是桐城人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