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著名诗人沈天鸿的诗歌

发布时间:2019-09-11     浏览:23355次

诗,在思的路上

——品读著名诗人沈天鸿的诗歌

沙马

沈天鸿的诗歌,一直在思的路上前行,用他的思想之光照亮前行路上的每一个事物,显现出其内在的生命力。他是渔民的儿子,他深深热爱他的河流,他的田野,他的村庄,他故乡的人们,他赋予了这些丰富的内涵。他的诗歌从每一个具象出发,曲折前行,最终抵达一个抽象的高度,在这个高度上揭示出诗人对世界的自觉认知和理性深度。

他的思想显现出泛美学的精神,其中哲学般诗性的语言,穿过遮蔽,到达敞开境界,显露出存在的意义。这是一个自身显现、自身敞开的过程,也是一个由晦暗到澄明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倾注了诗人真诚的行动、热血和呼唤。

他诗歌中的思想性与深刻性有着密不可分的内在相联系,凭借语言的力量进入事物的本质,使灵魂获得了自在。他诗歌中的河流、树木、故乡、土地,在其思维的管辖中获得了统一性。仿佛史蒂文斯置于山顶上的“坛子”,让纷乱的事物向之靠近,显现出了一个新的秩序。也如同海德格尔所说的:“存在,在思想中形成语言,语言,是存在的家……只有思想的人们与创作的人们,是这个家的看护者……”

他的诗歌是通过自己的思想和感觉来发现那一刻在他看来是诗歌的东西,他在自己的诗歌里以诗歌本身的途径显露出他发现的东西,并通过词语中的表示性和暗示性力量之间的冲突、对抗,构成了诗歌内部的张力或某种紧张的关系,其内在的丰富性和不可捉摸性,显示出思想在诗歌中的力量,而“思想的诗人和诗意的思想是没有界限的。”

他的诗歌力图规避庸常生活中的老生常谈或平面化的现实,一路向横面扩张,向纵面延伸,并由内而外闪烁出诗性般思想之光。

在诗歌理论上,沈天鸿也有着不同凡响的建树。出版过诗歌理论专著《现代诗学》。产生了影响力。《安徽文学史》第3卷(现当代)是这样评述的:“他主张将深厚民族传统文化的精髓与敏锐而深刻的反思、追问的现代诗歌精神进行有力的结合。他不仅主张努力从中国古典诗歌中汲取营养,更强调现代诗的形式和技巧的探索。他认为:‘诗的形式是诗得以存在的不可或缺的根本,没有诗的形式,就没有诗有没有本体,什么是本体,这是诗学的一个根本问题,也是焦点所在的一个问题,诗学的其他问题都由它派生,一切分歧也由此产生。’”

在这里,我将全文引用沈天鸿在201810月《草堂》诗刊上发表的的创作谈,这不仅有助于读者对他诗歌的理解,更重要的是对现代诗歌写作者有着一定的借鉴和启示性。

《创作谈》:什么是现代诗?我的回答扼要地说,就是“反抒情或思考”。反抒情不是反对抒情,可以通俗地理解为反过来抒情。“反抒情或思考”这个并列词组的意思是以思考来抒情。什么样的思考?当然是现代哲学性质的思考。也就是说,“现代诗”这个名称不是就时间而是就它的哲学性质而言的。  

    “反抒情或思考”是现代诗的本质。这也就是说,抒情对于现代诗不是第一位的,第一位的是思考。当然,这个思考必须是诗的、持有诗性的。
  现代诗的本体首先是形式,特定的形式由特定的规范和一系列特定的技巧构成。
  现代诗最主要的技巧是隐喻、总体象征、意象、意象并置、悖论、分裂和循环。其中意象必须包含它的对立面,这个对立面对于具象性原则来说就是抽象,对于非具象意象来说就是具象。抽象的观念与具体事物并列、渗透,产生出诗所需要的强劲张力;有了具象与抽象、意象与意象之间广袤的补充性趋势,一首诗的全体才能都充满活力。

无知

 

天空的眼皮耷拉下来了

走进了它自己的阴云之中

那些云因它移动而移动

然后,天空哭了

——包围它的都是

巨大的压抑的空虚

 

地面上,溪流在壮大

在奔腾

在天空的痛苦中

找到了快乐的自己

——我不知道谁会在天晴之后

会和我坐在一棵树下

朝天空,朝大地

无知得就像一片树叶

一个夜

一个与其它夜晚类似的夜

风比星光要多,热量

比水要多,但它们加起来

比记忆要少——

闪烁的记忆,真实和虚构的

混合体

仿佛可见,虽然仍隐藏在黑暗里

 

仿佛爱的感觉,但没有对象

仅仅是一种情感在漂流

天空也在漂流,带着星光

带着属于它但也不属于它的

那些暂时之物

在漂流中产生着夜,产生着

允许想象却不可理解的

更多的神秘

 

夜总比白昼沉重,它的运动

更能触摸生命

——生命的热量,运动的热量

初秋极力类似夏天的热量

它们哪一个最先变得冰凉?

也许,这是个毫无意义的问题

人的生活

需要摆脱抽象

 

这仍然是一个因不可重复

而独特的夜,所有的生命

包括动物,仿佛都具有人性

——差异消失,村庄之中和村庄之外

没有区别:所有的地点

都是生命到来

和将要离去

灵魂和星空汇合的地方

最明亮的月光

最明亮的月光,也仍然朦胧

这与视力无关

——世界安静下来了

心灵里有一些

新的东西在发生

 

我逐渐变得柔软

——石头在月光下

也变得柔软了

因此,这不是错误,而是

生命得到的珍贵礼物

 

一条通向心灵

因此也就是通向无限的道

  

                       

谁能向大海要求慰藉?

辽阔的、永远合不拢的

不能平静的大海,它的痛苦

多于一个人的痛苦

它的宽广,多于一个人

所能了解的宽广

 

闪耀吧!那些在阳光

在月光下涌动的波浪,它们

不断地吞噬

那些缺少的部分

以使大海完整

天空完整

 

蔚蓝或灰白,大海仍然还是

大海

它散发着能够想到的

所有气息,除了花

除了香气

那些人们喜爱大海却认为

多余的东西

皖河边的一个傍晚

 

一阵夏天的微风

和我面面相对

堤岸下是皖河不舍昼夜的流水

 

不屈服的山

慢慢屈服于流水的土地

几朵白色的野花开着,那么清凉

 

心灵此时没有呐喊

心灵此时在倾听它自己的声音

四周热气腾腾,散发着田野的暮色

 

我在这里看得很清楚:

所有的东西在心灵中转瞬即逝

留下的只是它们的影象

 

一个农民收工回家了

走在早稻田的田埂上

就像是走在涌动的稻禾上

 

那些绿色的稻禾,也许真的能托起

一个人的身体,因为它们是

能在水下土里扎根之物

 

原谅那农民和我——

他和我代表人类笨拙地行走

在这河边,这逐渐解体的傍晚

江南半日记

 

江南,可以虚度一生的地方

我们只停留半日

停在水之上,山之上

它们

都是只允许从外部认识之物

像拿不走的至礼

赐予我们

却又不完整的节日

 

完整的是天地。天地有大美

仅在此刻向我们倾诉

 

天意高难问,落日低于群山

唯有火焰燃烧

仿若十万春花谢后

又有十万狂花怒放

要我们凝眸,心痛之后若有所悟

凝视

因我们移动

不断变幻的万物之影          

在石头上眺望大海

 

 石头里有彻底的宁静

悄悄接近我们

而大海在远处

空无一物地自言自语

 

这情境无法反对

时间被取消

但为时已晚,我们已不可能

重新变成孩童

 

石头的峡谷里

保存着黑暗的梦

把我们留在光线弥漫之处

允许我们倚靠着石头,眺望

 

并被宁静充满

仿佛我们正从石头里出来

懵懂地面朝大海

实现自己

风暴之后

 

 开始和结束都这么突然

毫无理由地

风暴只加深了世界的寂静

像寒冷,把冰提到地平线之上

冰封千里,因不存在而存在的冰

月光,宛如空无一人的理性

 

我在黑暗中坐着

夜从窗户进来,然后又出去

逐渐走远

 

唯一的声音是思想的声音

 

 

 早晨田野上有薄冰。

它们沉默着,短暂的生命

测量、反射着

短暂照耀它们的光

 

我几乎听见了它们的笑声

 

那是时间和泥土的秘密

多得就如夜晚和白昼

保持所不能保持

但一定会一再以相似的假象

到来的一切

   

 

九十岁了,父亲的腰

依然挺得很直。他喜欢睡板床

习惯了。他说。父亲是渔民

充满水声的夜晚

仍然在硬邦邦船板一样的

他胸腔中一直晃荡,让他忘记

自己身在何处,在醒过来

与在梦里一样黑的夜一起发愣

 

父亲没有想到

他这一生会做渔民,但事实就是如此

最深的水里,最复杂的水域

父亲都一眼就能看出

鱼聚集在哪儿,但他看不清自己

一步步走过来的一生——

回首,水面上只有起伏变化的

朝四面开花的波浪

没有道路

 

那么多一个人驾一叶渔舟

随鱼群漂泊的孤独的夜晚

除了风声就是水声、雨声

流星溅落时呼啸但空虚

实际只能想象的声音

父亲,他是怎么过过来的?

——这是个秘密,父亲从来不说

我们也从来不问

人生,有些事情必须互相沉默

 

没有什么事情能发生了,父亲

已经九十岁,渔民的一生已经结束

他现在住在岸上,风雨和天空

都留在外面,留在往事里

那儿,波浪不断起伏,必须起伏

每一排波浪都涌得

接近天空

每一排波浪都不能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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