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死了 

天热得出奇。二蛋莫名其妙地捉了一只蚂蚁带回家。

回到家，二蛋找了一个透明的小瓶，把这只蚂蚁装进去。他做了三个菜：红烧肉，空心菜，咸豆角。他把装有蚂蚁的小瓶放在眼前。“你饿了么？”他问那只蚂蚁。蚂蚁的触角动了几下，二蛋咬下一点红烧肉扔到瓶里，蚂蚁立即爬上去，撕咬着，红烧肉慢慢变小。“吃饱了吗？吃饱了就动一动。”蚂蚁动了动触角。“有意思。”二蛋咧开嘴笑了，他已经三年没有笑过。

下午出门干活前他和蚂蚁说了会话，回家后他的心又飞到蚂蚁那里。晚上躺在床上，他又恋着这只蚂蚁了。他轻轻取出蚂蚁，放到胳膊上。“小宝贝，到我的胸口来。”蚂蚁像是听懂了，果真爬到了胸口，然后一动不动。“蚂蚁，不要停，继续啊。”蚂蚁又开始爬，六只脚触碰着他的肌肤，痒痒的，他的神经被这种感觉牵引，他慢慢闭上眼睛，任由蚂蚁爬来爬去。

一觉醒来，日上三竿。吃过早饭，喂完蚂蚁，他又去地里干活。可是魂像被牵走了似的，他撂下锄头回到家。蚂蚁完好无损，很好！自这以后，他走到哪儿都带上蚂蚁。他边干活，边看蚂蚁，休息时就和蚂蚁说会话，“蚂蚁，自从我娘死了，我就没了亲人，你就是我这辈子的亲人。小宝贝，你听懂了吗？听懂了就不要动。”蚂蚁刚刚还在爬，突然安静下来，一动不动的。“你跳舞给我看看，好吗？”蚂蚁像是接到指令，开始在瓶里转着圈。二蛋又咧开嘴笑了。“蚂蚁，你真的好乖哦，你就是我的知音，我的宝贝。”

“蚂蚁，我娘苦了一辈子，她一个人在后山很寂寞，我们去看看她，好吗？”他瞅着瓶里的蚂蚁说道。蚂蚁贴着瓶壁往上爬，爬到一定高度，摔了下去。二蛋心领神会，小心地取出蚂蚁，放在手背上。一个矮小的山坡上，一座孤坟，几株荒草，夕阳的光辉映照着宁静的后山。二蛋把蚂蚁放在草上，对着眼前的蚂蚁满怀期待地说：“蚂蚁宝贝，你给我娘跳支舞呗。”蚂蚁果真就在草叶上摇摇头，摆摆尾，踢踢腿，兴奋时转上几圈，越转越快，越转越快，二蛋的眼睛渐渐地看不清蚂蚁，只看见一小团黑影晃动。“累了吧？累了就歇歇。”蚂蚁在草叶上划了一道美丽的弧线，立即停下来。“娘，您看到了吗？您的二蛋不再是孤身一人，您不要再担忧他孤单可怜，他已经有蚂蚁作伴，不怕别人欺负他啦。娘，二蛋会带着心爱的蚂蚁，天天来看您的。”

二蛋觉得每一天都那么明媚，生活就像那早晨的太阳。

一天早上，蚂蚁没精打采地，不像往常那样。任凭二蛋怎么逗它，都不理睬。二蛋急了，蚂蚁一定是病了。他拿起瓶子，就去卫生院找医生。医生看二蛋焦急的样子，像是发现外星人。做了一辈子医生，胡子都花白了，从来没遇到过这事，只有问怎么灭蚂蚁的，哪有要救蚂蚁的。“二蛋，怎么救呢？打针吗？针头比蚂蚁腿还粗。喂药吗？蚂蚁嘴太小。”医生觉得好笑，“二蛋，蚂蚁别治了，你该治病了。”

“我没病，我的蚂蚁病了，您救救它吧，它是我的命啊！”二蛋乞求道。

医生摇摇头。二蛋捧着这只蚂蚁回家，想方设法做好吃的，甜的，咸的，酸的，辣的，蚂蚁都没兴趣，越发没精神。

到了傍晚，二蛋发现蚂蚁在瓶子里动弹了一下，他高兴得拍手叫好，可是很快蚂蚁就一动不动，二蛋感觉大事不好。“蚂蚁死了！我的宝贝死了。”二蛋嚎啕大哭，这种撕心裂肺的痛，他是第二次经历，上一次是他老娘去世。

二蛋没吃没喝，昏睡了一天。第二天，他支撑着起来，扛起锄头，在老娘的坟墓边挖了一个坑，埋了蚂蚁。在蚂蚁的旁边，他又挖了个坑，这是他为自己挖的。

蚂蚁死了，二蛋成天神思恍惚，嘴里只有一句话：“蚂蚁死了！”村里人又看见以前那个不会笑的二蛋了，远远见到他都绕道避开。

二蛋每天都会来到后山，和他的娘说会话，和他的蚂蚁说会话。一个清晨，二蛋又来到蚂蚁的坟墓旁边。坟墓上小草在晨风中摇曳着，草叶上有一只蚂蚁。二蛋眼前一亮，“你活了吗？宝贝，你又活了吗？”蚂蚁动了一下。“如果是你，就再动一下。”蚂蚁又动了动。“我的宝贝活了！我的宝贝活了！”二蛋跳了起来，他小心地捧着蚂蚁，眼里泪光闪闪。

二蛋收拾好行李，带着他的蚂蚁去了远方。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许还会回来，也许再也不会回来。

以上刊载于《小说月刊》2022.9

作者简介

毛腊梅，中学语文教师，安徽省作协会员，中国闪小说协会会员，湖北省闪小说学会理事， 桐城市作协理事，《荆楚闪小说》编辑。文字常见于《小说月刊》《微型小说月报》《金山》《老人春秋》《华夏散文》《山东教育》 《美文》《企业家日报》《新安晚报》《劳动者报》《武汉晚报》《福州晚报》《读者报》《伊利华报》《光华导报》等上百家中外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