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在安庆老城的早年生活

发布时间:2017-01-09     浏览:1805次

 

回忆在安庆老城的早年生活

章光庭

    安庆古城墙多少年来一直屹立在城池周围,至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前,除大东门西侧有二十多米倒塌外,整体上说还是保存完好的。东、 南、西、北四大城门及其上面的谯楼,周边的城墙垛子,也依然完好。

本人于一九二六年元宵节的晚,在安庆五挡坡 66 号一座古老而破旧的平瓦房出世了,从此时起,我整个童年都在那儿度过。这座平瓦房是外祖父的古董。回忆起来,瓦房厅堂后面有个十多平方米院子,院中有 一棵三米高,碗口粗的香椿树,离城墙只有两尺远。我在童年,四岁起我经常先爬上香椿树,搭上一脚,而再爬上城墙。春天时,我与哥哥章光明 一道上城墙头放风筝,一放就是大半天,往往把吃午饭时间误了,让母亲为此担心。

安庆西门外,有个沙洲,安庆人称它杉木洲,其南端紧临长江,当是安庆水上飞机起降专用码头。我从小多次见到过水上飞机在五挡坡上 空飞过,得知水上飞机先由南京起 飞,经芜湖作短暂停留,每天上午大 约十一点才飞至安庆上空,先降落在对面大渡口江面上,然后,调头缓缓地飞到杉木洲码头,等待邮件卸下来又隔半小时,飞机腾空而起,向下游飞去,这就是水上飞机来安庆的全过程。当时我不到五岁,在第十三小学上学,放学时间是十一点半,赶不上十一点,也就看不上水上飞机,多次上了城墙头飞机却飞走了,江面呈现一片白色,波浪滔滔,心中不是滋味! 后来下决心,要看飞机降落全过程。 我得要避着老师,上午第四节课不上,三节课刚下,便匆匆跑回家爬上城墙,每看到飞机来临,便拍手叫好,心中高兴极了。

此外,在我家城墙脚下,东面不远约二三十米的江岸前,是三北公司招商局的趸船码头,专门停靠江字号大轮,如江安江顺江新江华等大轮都得停靠这两 个码头。每当下午放学回家,一听到大轮放汽笛声,便急忙爬上城墙,看大轮在江面上调头,缓缓驶向趸船旁码头停靠,待大轮靠稳后,又放一次汽笛,接着看到旅客男男女女争先恐 后涌向江岸,这些情景仍历历在目!

一九三七年七七事件,抗日战争 爆发,接着松沪战役打响,上海失守,日军利用上海机场对安庆进行空袭, 安庆呆不下去了。这年冬天,我母亲 带着我们兄弟姐妹五人,逃难到枞阳老家,从此我首次告别了安庆,同时离别了我深爱的古城墙,心里很是难受。

如今我已走过九十春秋,这其中,值得我回忆而久久不会忘记的那就是由大南门起直抵西门那一段,我仍旧记得,越过这段城墙与其相平行一条为麻石条铺面的街道。这条街道由南水关、轩 辕庙和五挡坡三部分组成,大约一华里。本人出生在五挡坡,而陆陆续续在这儿生活成长达十一年之久。五挡处于中心地段,当年去大南门,去长江畔,非常方便,当年有城墙隔着,从其他地方去江边是不方便的,来来往往经过这条街道也何止百趟;我对这条街道周边的环境是最熟悉不过的了。时间呆长了,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一天天多起来,认识的大人和老人们也多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对那条街道居住的人们也有更深的了解。

这条街南北两边住的人家,大约有一百七八十户。在这些住户里面,大都出卖自己劳动力,做小手艺的,卖菜的,拉黄包车的,摆地摊的,甚至也有捡破烂而度日的。贫困匠人占百分之八十以上,有正当职业的,在公家干事的,经商的,也只是少数的,占总户数的百分之十。

具体说来,南水关一段多半住的是回民,他们走出家门,穿过大南门 就是长江。古人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他们滨临大江,就是把江的水一担担挑到五挡坡、轩辕庙、四牌楼和 大南门正街、西门正街去卖,买水的住户基本上都是老主顾,大都是固定的,每担水是四个铜钞。为了照顾买水的主顾上午能有水做饭,一般地在清早就出去卖水,很是辛苦。旧社会 有不少人抽大烟,白天当作晚上,晚上当作白天,有少数主顾因晚上抽大烟没睡好觉,早上这些人七八点还在梦里。见不着主顾,卖水的只好把水倒在厨房水缸里,水钱总是挂账,经常见到为水钱而争吵,甚至打起架来。在回民中,另外有一小部分靠卖牛肉和牛肉脯为生。我在五挡坡童年的时候,每当下午五点到六点,南水关有一个高挑个子的回民,挑着担子沿着这条街叫卖,声音洪亮:五香牛肉脯啊!我的外祖父和姨母对此人 的牛肉脯特别感兴趣,说这人卖的牛肉脯是正宗的味道好,所以多卖他的。

这条街道住户,有两三户专门贩 运蔬菜赚点钱以度日月,可这行当非常吃苦,半夜三更起身,不是去北门外农村,就是去飞机场周围菜农那儿。贩菜的人先用三轮车运回城,到 七八点钟才能挑竹篮子沿途叫卖,每走几步便高声喊卖菜啊!卖毛豆、大椒、萝卜、小白菜啊!一口气喊光。我觉得新奇,也学着喊,常引起人家发笑。常见到贫穷住户等到九点以后, 站在大门口等下市的菜,捡便宜一点买回,也有少数主妇为着在篮子捡点菜,或者斤两不足,争多叫少,双方吵闹不休,引得站岗警察来调解。这卖菜的并不都是当地居民,也有外地的,也有郊区种菜的农民直接进城卖菜,价钱非常混乱,高低悬殊很大,这 是当时很大问题,谁也管不着!

这条街还有好几户专门以打散 工来糊口度日,其中有一两个人成天等着外地运芦柴的船来安庆,他们以稍微便宜价格买上两三捆,然后一捆捆驮到城里挨家挨户问:你家可要 芦柴吗?当时每捆到家只要两毛钱,从中每捆可搞到五分钱,一天搞两三趟可得到三四毛钱,最多的时候每天可以搞五毛钱,有时阴雨天芦柴船不来安庆,那一文钱也搞不到,全家就要挨饿。

一九三四年,因父亲在六邑中学任教师,为照顾父亲,让家离学校近一点,我家只好搬到锡麟街,与史律宾公馆隔一条巷,至此,我彻底离开了我童年生活的五挡坡,同时离开了我心爱的古城墙。

家搬到锡麟街我已是八岁,在黄家狮小学上了四年级,这时家庭经济稍微好转一点,住进两层楼房,地据闹中静,交通方便,人来人往。每到深夜,只听到阵阵摇铃声,那是挑着 担子卖水饺的中年汉子,在兜揽生意,希望有人来下水饺,可当时我兄弟姐妹从来也没有光顾过,没吃过一次水饺。那年章伯钧的儿子章师明在六邑中学读初中,住在我家也没吃过一次水饺。卖水饺的刚走之后,接着是一个驼背的老人身背一个旧洋铁箱子,手提马灯一路走一路叫卖炒米粉!。还记得哥哥章光明和章师明也偶尔买一两包,但不是经常去买。我父亲从六邑中学上课回家,常对我们讲:那些卖水饺的、卖炒米粉的,在深更半夜沿街叫卖也是为生活所逼,养家糊口不得已而为啊!社会就是这样不公平。

在锡麟街曾同我家住一栋楼的楼底下,和我家相隔壁的是个姓姚的,我们是邻居,男的我家人称呼他为姚少爷,女的我们称呼她为姚太太或称她为姚少奶奶,是个做官的世家,家中有钱,姚太太会过日子,精打细算。据姚家保姆讲,姚太太花十几块钱买了两部旧黄包车,找了车子行加以整修,出租给贫穷买不起车的黄包车夫。姚太太这样每月可得租金十块钱,充作生活费,致使每月家庭 支,本身只拿出二十元就足够了。

可每逢租黄包车夫付姚太太车子的租金,总是相互争吵,姚太太不时的向邻居们讲,黄包车夫太坏,每月租金总是没有足额给过,或者说租出的车子坏这坏那,月月得给车子修理,不划算。可局外人看得很清楚,那时是社会上一种新形势下的剥削方式,在场的邻居们都为这位黄包车夫打抱不平,深深地叹口气,说:天下为什么这样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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